2008年3月26日

「笨蛋」解讀政治學

我終於讀完馬基維里(Machiavelli)。不是想研究他的「君王論」;不是遙相呼應台美兩場總統選舉、政治人物上台下台的時態。只因它是一本漫畫。

出版者苦心孤詣,為各種複雜學問,出過簡易入門,希望啟蒙我這樣朽不可雕的讀者。這類書籍力圖深入淺出,用大白話或許多圖畫,為基礎知識開一扇另類的門。可惜,它們大多沒有成功教育不才在下我。

例如,像我這種對網路有熱情、缺條筋的讀者,打開「笨蛋」Dummy系列,對照電腦螢幕圖片,照表操作,卻永遠在翻完第一章之前,就關機或當機了。

像我這樣對理財有深情(誰不?)的讀者,「教室裡沒教過你如何賺大錢」之類的文字,只感覺缺乏真情有義,老不來電,最後只好歸結為有緣無份。

對我這種招牌掉下來能砸到三個、有慘痛創業經驗的經營者來說,閱讀那些讓MBA課程相形失色、新穎簡單如「一塊蛋糕」的管理、激勵、成功學,越發欽佩多數作者有先見之明,選擇旁觀者清,以身示範實務與理論之間有多大距離。

擁抱大自然的人當中,像我這樣食古不化,堅持只靠腳踏實地的學習者,各式動物植物昆蟲鳥類的手冊、圖鑑、百科…儘管圖文並茂、分類精細,我仍推諉那是一種缺乏血肉、不夠「自然」的人為知識。自然而然無法按翅下或頸間羽色的差異,或者葉片的形狀顏色,去區分它是哪一種雀、哪一種莓;還要搶白論辯,說自己信崇的是天人合一、物我相忘的大道哲學。

說到命運那偉大的能量,我這對萬能造物主有盲目崇拜、但欠缺「識貨」能力的迷途羔羊,大凡占星術、生命指數、來世今生、超感能力、人類撰寫的聖典…都解釋了生命的過去或未來,我只能遵循孔老夫子的「不知生焉知死」,對諸種人類生命現象的偉大著作,一視同仁,全部努力接收,統統消化不良。

至於馬基維里,我是如此能夠體察「政治」無所不在,政治是名詞、動詞、形容詞;政治是逗點、句號、問號,當然是巨大的驚嘆號!在束諸高閣、積灰蒙塵的書架後排,找出這一冊談政治領導的高論,幸運的是,它是給初學者的「思潮與大師經典漫畫」版本(立緒出版)。

著作者Patrick Curry用我的程度都能理解的文字,呈現馬基維里的代表思想──談威權統御的「君王論」和公民責任的「李維史論」:「被人民畏懼比受人民愛戴安全得多」、「被眾人怨恨與瞧不起,幾乎是大多羅馬皇帝權勢滅亡的原因」…

我像風度翩翩的政治人物,懷著謙卑尊敬的心,深深感激這些為笨蛋解讀的高深政治學…等一下,內行看門道,外行看熱鬧,難道諸多曾經滄海的政客也和我一樣,選擇性閱讀,從這些入門書斷章取義,只學到皮毛?

2008年3月19日

所羅門王的智慧

如果票選一本八歲到八十歲,最適合親子、手足共讀的書單,二十多年來,我都會忠誠如狼犬,把票投給勞倫茲(Konrad Lorenz)所著《所羅門王的指環》。

傳說中,所羅門王能與鳥獸蟲魚交談,動物行為學家家勞倫茲也有和動物交談的本領,但他可能比所羅門王幽默,每次重讀《所羅門王的指環》,勞倫茲像家人般細數貓狗蟲魚鳥獸,總讓我開懷大笑以終。

從家族史來看,勞倫茲會研究動物,因為他有一位也熱愛動物的父親;從生命機緣來看,一群孵化的雁鵝把勞倫茲當母親,尤其是一隻名叫瑪蒂娜的雁鵝,哭著找他叫他媽媽的瞬間,註定了勞倫茲一生和雁鴨結緣。

瑪蒂娜還是幼雛時,和小嬰兒一樣,夜半睡醒,就發聲呼喚:「我在這裡,你在哪裡?」勞倫茲把養瑪蒂娜的搖籃放在臥房床邊,每隔一小時就伸手進去拍枕安慰,後來乾脆讓瑪蒂娜睡在身邊….和天下母親的夜半育嬰,簡直如出一轍。

從雁鵝到雁鴨科、及至其他飛禽走獸,勞倫茲對動物的情感、動物行為的深刻理解,為他贏得諾貝爾生物醫學獎。但天地之間最好的回報,是他仰頭對天發出嘯聲,他的烏鴉和野雁朋友會凌空而降,安然落在他肩頭,足令人類動物驚奇!

比起人類,勞倫茲似乎更熟悉動物朋友,描繪動物和人一樣的性情,諸如小人得志、小別勝新婚,外遇關係、保衛家園... 幾乎把動物「人化」。但勞倫茲認為:「我並沒有錯把人的特性加在動物身上,正相反…是我們人的身上還存留很多很多動物性!」

雖然書裡勞倫茲也氣呼呼指出其他作者謬誤描述動物行為,但更多時候,是趣味橫生敍述他的獨到觀察,從而把我們對動物的刻板印象,改了過來:譬如小鹿斑比並不溫馴、鴿子不和平,尤其重新審視凶狠的狼--打鬥的兩隻狼,認輸的一方,會把最脆弱的頸喉露在對手面前,表示伏首稱臣,但勝利的狼出於本能的自我約束,從不咬下--比起弱肉強食的人類社會,更見高尚情操。

勞倫茲也了解養寵物的風潮,所以《所》書中從俗寫了<如何選購動物>實用篇章,說明「老天爺為了住在城裡的、可憐的動物愛好者」造了什麼適合豢養的寵物。

就算打定主意不養寵物,也可以拿勞倫茲的另一本《當人遇見狗》(新版本書名改為《所羅門王的貓狗指環》)望梅止渴。它談狗的個性、習慣、訓練,與人的微妙關係,狗狗望著你的深情眼神、貓咪若即若離的神秘感…和孩子一起認識勞倫茲的貓狗家人,似乎接近了些「蒼生萬物可為朋」。

春天來臨,走向戶外開闊的生物世界之前,延伸閱讀《雁鵝與勞倫茲》,結識結識加拿大雁等友伴吧。不過,如果你覺得自己和棘魚一樣,離開窩巢越遠越不安心,轉身回家……說不定也才發現,自己又和雁鵝和水鼠一樣,受到僵化的「路線制約」,已養成「走老路」的慣性?

2008年3月12日

故事真相

李安和兩位女作家感情戲的交會
斷背山主角希思萊傑猝逝,波波漣漪,再度憶起李安最近執導的斷背山和色戒兩部影片,令人難以忘「情」的段落。

兩個故事,篇幅都短,沒有贅言,表象和深層意涵,明說與沒說的情感,有各自想像的空間,也容得下多種演繹。

短篇拍成電影,故事裡加進原著中沒有明寫的材料,李安版和原著若有出入,可以理解。斷臂山改得好,沒挪動原著精神,獲得奧斯卡最佳原著改編,實至名歸。色戒卻讓我脫口而出:「李安真是不懂女人!」

斷背山故事原創作者安妮普露Annie Proulx曾在訪談中提及,寫這短篇故事的漫長過程,最困難的部分屬揣摩男同性戀心理,因而她高度讚美萊傑的表演:「他比我鑽得更深,我頗費周折才達到對恩尼斯的理解,他卻輕而易舉就把握到了。萊傑不僅形似,更神似,深入到人物的內心。」

普露文字向以冷酷簡練、荒殘狂暴見長。李安說這個故事,含斂強抑澎湃,寫、導二人,詮釋愛情故事,一如紐約時報影評,講了「躊躇難言、阻撓橫生、內心深深嘆息的愛情。」

傑克意外過世後,恩尼斯赴傑克父母家,希望能拿一半骨灰安葬,傑克母親讓恩尼斯上樓去傑克的房間看看,表象的描述,從一步步上樓,去到像個少年的臥房,安妮普露的記事風格,一樣樣看過房間的物件:牆上褪色的海報、木架上的BB槍...

「傑克的臥房在陡峭的樓梯頂端,往上爬時有獨特的韻律。他的房間狹小悶熱,午後烈日從西方窗戶攻進,打在靠牆的兒童窄床,沾有墨水的書桌以及木椅,床舖上方有座手工削製的木架,掛了一把B.B.槍。窗外面對的是往南延伸的砂石路,而恩尼司這時倏然想起,這是傑克童年唯一認得的一條路。床邊牆上貼了一張古老的雜誌相片,是某個黑髮電影明星,膚色褪為紫紅。」

傑克意外過世後,恩尼斯探望傑克父母家,傑克母親讓恩尼斯上樓去傑克的房間看看,安妮普露的年鑑記事風格,從一步步爬上窄樓開始舖陳,看到「靠牆的兒童窄床,沾有墨水的書桌以及木椅,床舖上方有座手工削製的木架,掛了一把B.B.槍。窗外面對的是往南延伸的砂石路,而恩尼司這時倏然想起,這是傑克童年唯一認得的一條路。」

擴散的深層,恩尼斯進入他和傑克相戀之前的世界。恩尼斯不知道,他希望取得傑克的骨灰安葬,卻發掘了逝者的前半生。衣櫃打開,傑克用自己的牛仔衣護著恩爾尼斯一件襯衫,那是他倆離開斷背山之前,打鬧間撞到恩尼斯鼻樑,鼻血仍沾在恩尼斯衣襟,傑克偷偷拿了來,一直好好收著….

萊傑所飾恩尼斯,ㄍㄧㄥ的性格特質,溯及童年,父親帶他去看鄉里同性戀人橫死溝渠,恐怖印象深烙一生。恩尼斯沒有和傑克一起生活的打算,也是傑克不滿、二人衝突的核心。橫亙在二人結合路上的是「多年來他們之間不曾說出口的感受——名分,公開,恥辱,罪惡,害怕……」。

恩尼斯屈懦於傳統社群,感情卻比傑克堅守。恩尼斯離婚後,曾和一個餐館女侍短暫交往,最後不了了之。原著中只用一句話「不過也沒什麼結果」,帶過這段插曲。李安片中創造了一個血肉角色,女侍對恩尼斯老瞹眛不明,反應激烈,更對照出恩尼斯從感情到人生、自頭至尾的一貫真相。

色戒李安版增改尤多。張愛玲創造的漢奸主角「老易」,瘦削矮小紳士派,微笑「有點悲哀」;而李安塑造的易默成,權勢、冷血、壓抑、暴虐、多疑…統統升級。王佳芝擄獲一個大漢奸的心,關鍵不在電影裡赤裸裸的床上功夫,而是另加一幕戲──在日式餐廳廂房內,王佳芝為易先生唱小曲「天涯歌女」:「小妹妹似線郎似針,穿在一起不離分」,易默成終於撤下不信任心防,動了真情。接著安排送鑽戒。

張版寫易王二人第一次在一起時,老易就提過要送王佳芝戒指「做紀念」。這顆造成行刺功敗垂成的鑽戒,也是李安揣摩女人情愛心理的敗筆。

張愛玲筆下,老易即使明白,王佳芝青春美色送上門不無原由,對自己中年「奇遇」猶自喜自憐,只不過送鑽戒,和送東西給其他歡場女人一樣,「對女人,禮也是非送不可的,不過送早了就像是看不起她。」
沒談過一次戀愛的王佳芝,對易先生出手闊綽,煞時暈眩在「鑽石表心意」的象徵意義,「這個人是真愛我的,她突然想,心下轟然一聲,若有所失」,出聲「快走!」要愛人逃命、要保全愛情,因而讓一幫熱血青年被捕喪命。

李安版卻把這一幕關鍵轉折,推遲到第二度回珠寶店,或許是為布署行刺行動的合理性,卻全盤皆墨。一直在「做戲」的女人,一時動情只在愕然成真的當下,既已見過粉鑽大禮,驚喜已過、心裡有數,怎會此刻才突生不計後果的衝動?

李安曾「想問一問張愛玲自己到底有沒有忠於原著?」這如同去追問假戲或真情,也像追究格於時代的愛情。人間有情波瀾起伏,答案終究無解。

兩個故事的收尾,留下開闊空間:「喧笑聲中,他(易)悄然走了出去。」「他(恩尼斯)所知的真相和試著相信的故事之間,有一塊空白,只不過事已至此,無力補綴,只好默默承受一切。」故事創造者讓生者存活,我等何需吹皺一池春水。

2008年3月4日

譯者萬歲!

翻譯這回事,像Montreal中譯成蒙特婁、特特利爾或滿地可一樣,版本莫衷一是,但讀者多半只能伏首歸順、照單全收。

俄國名著《戰爭與和平》今年初有三個新的英文譯本問世(或說兩個半,其中一版為重譯),評者說哪一個版本最好、或仍是原來的版本最通行,諸種意見並陳,實踐了民主精神;但凡出版發行者多半會進一步同意,只要有爭議或討論,都能促進閱讀率。

我正在讀兩版《包法利夫人》,一是遠景出版,鍾斯譯,一是京華出版的簡體字版,范文正譯。我原以為,這兩冊是文譯或簡縮意譯的典型,待讀畢全譯本去比對後者簡譯本,才嚇一大跳,後者並非精譯,而是粗糙的改寫!

隨手舉例:主角愛瑪出嫁後,鼓動丈夫包法利搬離鄉居,去到離城市較近的鎮上,這是她第四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過夜,鍾斯如此忠實翻譯:「她不相信在不同的地方,事物會老是一種樣子,活過的一部分若是壞,餘下不曾消耗的當然是要好多了。」──「餘下不曾消耗」一頭霧水的讀者如我,反覆猜測什麼是福樓拜「當然要好多了」的原意。

范文正的譯本看似直白得多:「她希望,在換了一個新的環境之後,以往種種的不快都會烟消雲散,等待她的,將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明天。」──這樣的文字內容是打哪兒來的?它更像早年譯界並不少見的「改寫」,拿著名作既有的譯本,自編自改。改寫成俗套文字是最恐怖的罪,若福樓拜地下有知,可能懊惱當初何必字斟句酌,將《包》1800頁初稿,吹毛求疵刪成500頁?

數十年前提供中小學生閱讀的文學名著、全套經典,都屬此類改寫,拿著名作的情節,寫出可能與文學無太太關聯的故事...樂觀思考,只能慰以目標讀者還不到欣賞文學的年歲,或說,那些罐頭文句所以存在,其實是另一種時代氣氛,與獨裁意圖同聲同氣。

鍾斯譯的另一本法文名作《紅字》,也有多個譯本:
鍾文:「她的獄門打開了,她走進太陽光裏來了;那太陽光原是普照一切的,但對於她那有病的不健全的心,好像它除了要照亮她胸口上的那個猩紅字母之外再沒有其他目的。」
我手邊但未麗的譯本,顯然沒有那麼壞:「牢門打開了,她邁步走進陽光。對於她這顆危弱病態的心來說,普照眾生的陽光,似乎只是為了暴露她胸前的紅字,才顯得如此明亮。」

但細查一下,從小婦人到少年維特的煩惱,從包法利夫人到金銀鳥,英法德文的龐然巨著,譯者都能在同一年每個月譯出(大步出版),不知屬何方神聖?

譯界早年良窳差大,花十年功細磨出經典巨著,反受挑戰有著名二例:一是楊絳七0年代譯出西班牙語版《堂吉訶德》,語文優美通暢,註解精詳,是最通行的版本,18年後,董燕生的新版全譯本,指出楊絳的諸多誤譯。

另有九0年代蕭乾、金隄二位同時譯出喬伊斯艱澀的《尤利西斯》,為誰譯得好,誰譯在前,掀過譯評論戰。光是讀這類「重點譯書」的比較文章,多如牛毛,拼圖起來,就宛如一部情節曲折的小說。

不多年前幼獅文藝策畫「文學翻譯」專題,邀請余光中和台大名譽教授齊邦媛對談,二位大家就「信達雅」及信達雅之外,全方位涉論。
力求精準翻譯,華文書界有王道還等人設立的「翻譯工作坊」http://sts.nthu.edu.tw/transws/index.php,提出譯評、吐嘈壞譯文、肯定好翻譯,對提升翻譯品質,不無監督責成之功。

同樣處理文字,翻譯這一行,卻非作者可堪比擬。單單母語極佳,就如僅外語造詣高深,仍難在兩種語碼間出入自如。

寫《走過婚姻》的施寄青,二十年前離婚初期,曾翻譯鬻文為生,採用意譯多於逐字翻譯的譯法,譯作有《紫色姊妹花》等,讀來順暢,但文筆不可細究原著。

作家張讓譯過加拿大知名作家Alice Munro的短篇小說集《感情遊戲》,成績不俗,但不如她自己的創作斐然,主要不在最常見的西式句型難以消弭,還有成型作家得壓低自己風格,去完成另位創作者的特殊文氣。
擔任譯者是否誠懇,字裡行間也能吐露。不久前有位發生抄襲風波的作家,當紅時期自己請命翻譯《心靈雞湯》、《小王子》(自英文版轉譯),出版社是否敢邀請翻譯其他作品?只能問處理譯稿的編輯。

為翻譯而衣帶漸寬終不悔,胡因夢可稱明顯一例。胡在華文世界,屬引介「新時代」思潮先驅,她譯介超心理學《榮寵與勇氣》時,形成精神壓力的一根根稻草,最後轉交另位譯者協助完成。胡因夢復元後,校訂最後譯稿。在她住處,看到桌上攤著校稿,紅筆處處,不見輕鬆。

不同於翻譯和編校,譯者和作家之間,另有一種共生關係。國際知名作家不乏固定譯者,例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罕帕慕克,近期作品固定由Maureen Freely從土耳其原文翻成英文,作為通往世界其他語本的轉樞。*

村上春樹諸多作品,20年來向由賴明珠中譯,近期簡體中文《挪威的森林》林少華譯得實在流暢(除三五處譯成土話不敢苟同),然若讀慣了賴的彆扭日式語句,認為留些東洋餘韻更正宗「村上」的讀者,恐怕不少。

哈金曾經形容,使用兩種語言創作無異自殺,對那些曾經寫作的譯者,轉而從事翻譯,把自己隱藏在書後、是不是有如服刑,在那一本書中終身監禁?

見過最荒唐的翻譯事例,是孟祥森譯完世界名著《湖濱散記》Walden(遠景版)後,列下五條譯後感,一面罵之前最通行的譯本譯者差勁,一面理直氣壯借用那位「不負責任」譯者現成的蟲魚鳥獸譯名。

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,五項「譯者註言」中的兩大項,譯者在教訓作者梭羅Thoreau舞文弄墨:「此書某些雕琢的句子,往往令人為之氣結」;「作者們,請你們不要自我陶醉的玩弄句子,沒有幾個人會欣賞的」。其後雖也申謝「梭羅確實是有『生活智慧』的人」,但譯者自己也玩弄書寫指桑罵槐「否則,免不了讓人以為你們在『寫作的智慧』上缺一竅兩竅的」。

譯者如此狂妄,是因為翻譯境界高超嗎?兩年後,輔大教授孔繁雲的譯本推出(志文版),孔繁雲的信達雅,相對梭羅提倡的質樸內涵,有點文縐縐地雅過了頭,但拿一句梭羅的智慧,看看兩個版本的基本功--孟譯:「我希望世界上能有多少不同的人就有多少」,孔繁雲譯「我願見世界上儘可能有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人出現」,相對於孟版的西式句法,至少孔版講的是道地的中文語法。

這一特殊案例,令人費解的部分,不在譯者的井蛙之識,也非孟東籬(孟寫作筆名)的性格直言,或把珍寶當垃圾的個人意見,而是出版社發行人將譯者短路的言詞,大大印在前頁,這種縱容,在台灣出版事業力圖走上正軌的年代、在好譯者不如今日普遍的時期,可能的遺害是,誤導大眾眼界,被譯者大頭病誤導,不辨上士下肆。

嫌外文作品「玩弄文句」?孟版湖濱散記譯後至今四分之一世紀,中外出版資訊流通,版圖擴增,大量積累佳作、創作與與翻譯迅猛發展流通,幸賴譯者「說萬國的語言」,為萬國的子民傳達筆下有神。Harry!

*《紅》中文譯得流暢已極,六百頁只看到一處前後不一,一處角色誤植。